正彷徨猜测是不是真要等到天亮,门上禁卫传来请安的声响,回眸一看,宫人们瞬间收起神情规规矩矩地跪在沿道边。
“多久没吃喝了?”
万姑姑战战兢兢:“打晨起宵食,中途只喝过一盏茶。”
乾元帝幽深的眼眸渡上霜寒:“留着你们有什么用?”
念在是过了眼的人,没让人处置了,挥退宫人,独自上了台阶,刻意发出脚步声走进后堂,省得他突然出现吓住了人。
后堂泱泱,僻开一扇门窗,肃穆的灵牌摆在红漆堂桌当中,香炉燃着的三炷香已烧过一半,烟气缭绕一路漫过桌台搁置起的厚厚的一沓子经卷。
扉页大开,每一行字都是她的笔记,灵位前的经卷无非那几本,经义除了释尽生前苦难就是往生极乐。
他默默看着她抄过一页,那慢吞吞的笔锋陈述手的主人已是累极倦乏,可这具身躯藏着最为不屈的灵魂依旧撑起她脊梁不倒。
于是他撩袍跪在她身侧,伸手不容拒绝地夺走毫笔,沿着她停顿的地方规矩认真地抄写起来。
室内静谧如水,千数灯杈在他深沉的眉眼投下斑点的光晕,崔雪朝愣愣地看着他,从他坦宽的额至锋利狭长的眼眸,高悬的鼻梁抿直的薄唇,似乎她的怜悯是朕最好的武器“陛下说什么?”
跪了太久,起身时耳朵嗡鸣一瞬,但寂静的室内只他们两人,崔雪朝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西陵崔家也是望族,偌大的宗族各房各屋狗屁倒灶的事情,你应该见过不少吧?”
崔雪朝想起母亲在世时,她们一家尚在望京,父亲升任工部侍郎,手握实权,大宗一房倚仗父亲的官位,总借着母亲不曾诞子嗣的缘故时不时刁难。
手段正当些,逼着母亲给父亲纳侧房妾室。
阴私些,趁父亲在外交际应酬,总遣派歌姬美女献色,只是父亲不曾心动,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母亲。
所以当年她知晓父亲与赵柔娘搅和到一起,而且背着母亲有了身孕,实在接受无能。
“我父亲自小得溺爱长大,十五岁通人事后,夜夜笙歌。”
袁望望向她如墨的眼眸,声音淡得不似提及自己生父,像说起街边陌生人,“二十那年,他偶遇我母亲,一眼沉溺不可自拔。
为求娶我母亲,遣散家中所有美色。”
长子如此决心,终于撼动袁公,打听到对方来处,请托冰人上门提亲。
起初人家并未动心,袁公之子好色之名远扬,那家人虽不富裕,却也不会为了权势祸害家中孩子。
“父亲赁了母亲邻居家的房舍,又将自己在官衙的差事辞退,只在那街巷附近开了一间小小的书院给孩童开蒙。”